隔着屏风,贞婉进来时只看了一眼,那模糊的样子也能瞧出里面某人凌然的身姿。
贞婉低头,眉目下垂,得体地福身,“夫人安,世子安。”
李泽安从和儿子的谈话中转头看她,听出贞婉声音的不适,“先坐下吧。”
贞婉坐下后李泽安才道:“这是生病了?”
“谢夫人关心,只是小病,无碍的。”贞婉遮掩了下不舒服,压下喉咙的痒意,缓道。
“小病也是痛,稍后让府里的大夫去一趟倚园。”这话是对外头侯着的碧萝说的,碧萝应了声是。
“贞婉不知世子在,唐突打扰,请夫人见谅。”
李泽安:“无事,只是不知道你今日过来有何事?”
闻言,贞婉又站起来依规厚拜,“此次唐突过来,是感谢夫人的教导之恩,贞婉这些日子绣了帕子,请夫人指点一二,若是尚可,请夫人留下,当做旁物看着便可。”
她说完,翠枝便把一个盒子拿出来交给碧萝,碧萝看了一眼贞婉后走进去,把盒子交给了李泽安。
李泽安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帕子,摊开看到了上面绣了兰花,眼底里染上一丝赞赏。
确实手巧,绣得不错。
李泽安看向她由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笑意的儿子,“确实不错。”
闵越当然听得出来母亲口中之意,他慢条斯理地拿起茶杯缀了一口,淡漠的眼眸隔着屏风盯着外面那抹纤细的身影,除了一贯的作风,实在看不出喜恶。
李泽安当然感受到儿子的生意,心里叹息,“若是无事,你先回去吧。”
贞婉忍无可忍地轻咳了一下,连忙用手遮住,片刻后才道:“夫人,贞婉有个不情之请。”
李泽安,“你说。”
“贞婉进府以来已有半月多余,得以夫人关爱,倍感谢意,我也本想着家中还有幼弟病着,明日得空,想去普陀寺祈福一二,望夫人允许。”
闵越本来没甚兴趣,但在听到贞婉中间话那句时,眼皮子一抬,冷眸沉下,手放下茶杯。瓷声一落,和桌面发出碰撞,撞进了外面的两人心中。
贞婉垂下的眼眸一愣,不知哪句说错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但她珉着嘴唇不做声。
翠枝吓得更是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趴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贞婉若有似无地轻叹一声。
若是不愿,那也罢了。
李泽安稍稍看了一眼儿子,也跟着无奈。闵越嘴角勾了勾,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外妹好生意思,仗着有一分聪明,依着那样的话让母亲收下帕子,后话又口出狂言,明里还是不觉得自己是侯府的人。
呵!
李泽安把帕子放在桌面上,“我知你心中挂念,倒也不是不允许你出去,你向来孝顺,又疼爱弟弟,我自然不会阻着你出去。侯府又不是什么大牢地狱,只是你现在病着,实在不宜出门,等身子好些后再去也无妨。”
“谢夫人关心。”贞婉心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忽而又忍不住偷偷瞧了一下那坐着也能看出对方高挑身量的人,然后又说,“谢世子宽容。”
闵越不语,只是看了一眼那抹身后又移开视线,看到了桌面上的帕子。
这帕子用的料子不算顶成,但估摸已是那倚园内最好的了。她不舍得用来做衣裳,倒是弄了帕子来讨好母亲。
投机取巧,两分巧弄,城府太深。
李泽安向来心软,所以才会让闵文章得寸进尺,他自懂事以来,看得太过。后来得以陛下重用,一贯忙于公事,对于家族事务,大部分交给三弟闵舟来处理。
但该知道的他一样都没少知,该处理的事也向来雷厉风行。
眼前这个女子……
闵越看了一眼李泽安,李泽安缓缓地摇了一下头,他便珉着嘴唇不说话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贞婉自然也想早点回去,她告身之后,扶起自家丫鬟,再福身。
一出门口,翠枝大大地呼了一口气,拍拍胸脯,连头也不敢回,腿还在发软,想起自己刚刚的表现,又觉得对不起贞婉,“姑娘,方才我给姑娘丢脸了。”
“我也被吓到了。”贞婉悄悄地说,两人往回走,估摸着是心刚经过一阵折腾,现在脑子更晕了,脚底都好像漂浮着,走几步差点摔倒。
翠枝连忙扶着她,“姑娘。”
贞婉稳了稳身子,“我……咳咳……”
翠枝赶紧把人扶回去,回到倚园,一进门,贞婉虚虚地看到外院那条小径,不知道通往何方,“翠枝……”
翠枝关心地问,“姑娘,还是很不舒服吗?马上就回到屋里了,你且躺下,我立马去请大夫。”
“那是何处啊?”贞婉停下脚步,指了指那条小经。外院的空间不大,一条主道是通往侯府前殿各个园子的,右边小径是后门,但左边的小径绕过假山后就不得而知了。
“姑娘还有心思管这个。”翠枝看她脸色不乖,把人扶稳了,劝道,“先进去吧。”
贞婉笑笑,松开她的手,安抚她,“翠枝,这样,你先去请大夫过来,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翠枝看看她,犹豫了片刻后应了一下,扶着她坐在旁的石墩上,“那姑娘小心,我快去快回。”
翠枝走后,贞婉等稳过了那抹晕眩感,起身随着小径来到假山后面。小径道不长,刚好被假山挡住便已到了头,那面高墙中却有一个小门。
贞婉推了推,没推开,门是被从对面锁上的。
心思倒不是很好奇,贞婉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生长过来的海棠,此时正是花开季节,许多花瓣飘下来时,落在身上,点起碎碎春意。
她喜欢这一隅天地,是因这棵海棠树。天生长极好,大部分都在对面扎根,只有小这么一簇跨墙而来,好像是巧了气,偏得贞婉的喜爱。
带着病容的人儿微微抬头,举手承接那飘落的花瓣,点了一两片,姣好的人微微一笑,和着风,飘起青丝,宛若人间仙儿。
忽而,不远处传来声音,贞婉敛目一看,那下人连忙收回痴目跪下,“下的该死,吓到了姑娘。”
“没事,你做自己的事情去吧。”贞婉把花瓣握在手里,提步离开了。回到屋里,她把海棠花瓣放进盒里。回想起方才世子的态度,心中不免又有了惆怅,胸口传来闷痛,有些喘不上气来。
真的病来如山倒啊。
贞婉其实甚少生病,这次身子反应极快,说来便来,叫她好生不舒服。
待翠枝回来,便让她打听一下隔壁的院落住着何人。
此时的隔壁,闵越坐在亭子里面,黑沉的眼眸看着那扇小门,任旁人看不出心思。
许久未见的骆工宜匆匆赶来,“世子,有消息了。”
这半月来,闵越一直安排骆工宜调查图弩的行踪,又秘密查到了他与都城里的某家暗中有联系。仔细了许久,看似平静的表面,对方终于再次有了动静。
闵越嗯了一下,“安排下去吧。”
骆工宜,“是。”
临走时,骆工宜疑惑地看了一眼不远处那棵海棠树,又瞧着自家世子,心想着主子以往甚少过来这边亭子静坐,毕竟院落距离主屋最为偏远,怎的今日过来了呢?
难不成见自己以前种下的海棠开花了,过来观赏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