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雨下得特别大,方耀文偏要赶着回老宅,说是不放心姚北北一个人在老宅。姚乐意本来打算搭他的车一起回,结果刚要走,好久没联系的前男友欧均约她见面。
欧均是姚乐意谈了整整叁年恋爱的前男友。他和姚乐意自初中结缘,留学时在聚会上重逢。异国他乡的共鸣让他们迅速相恋,本以为这份投契能延续,却在毕业之际分道扬镳。
前年欧均结婚,还特意给她寄了请柬。姚乐意盯着那封信看了好久,没想到如今他带着离婚官司的材料找上门,开口就求她帮忙。
两人约在了一间咖啡馆。
对面的人熟练地替她点了一杯,“口味没变吧?”
“嗯。”
“我这个案件对于姚大律师来说,小case吧?”
“先看看细节。”
话音未落,姚乐意的手机骤然震动。挂断电话不过须臾,玻璃门被推开,一位男士疾步而入,声称替方先生捎带物件。她颔首致谢,接过保密袋,漫不经心地甩在邻座,往外边看了眼。
欧均以为方先生就是方耀文。礼貌问候,“伯父,最近怎么样?”
姚乐意看着欧均零散的离婚材料,“好着呢,今年跟我妈结婚了。”
“那你呢?”
“你自己刚准备脱离苦海,现在是催婚?”
欧均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口,笑道,“结一次婚扒层皮,再不敢碰了。倒是你,理想型找到了吗?”
闻言,姚乐意眉头一皱,一时摸不清欧均的意图,是单纯问候,还是……
与欧均分手,她的确有过不甘,有过痛苦,颓废了许久,最后选择理解眼前人。毕竟两人家庭观念不一样。欧均从小在叁代同堂的温暖氛围里长大,家里人盼着他毕业后两叁年能结婚生娃,实属正常。姚乐意自然是想着必须得先把事业搞起来,况且结婚对她实在不是非得一定要做的事。
两个人虽然都努力为对方改变,互相商量、互相迁就。但从小在不同环境里长大的人,就像扎根几十年的大树,再怎么用爱情去浇水施肥,也长不出同一种花。
她一直坚信他俩分手原因是这个家庭观念问题,可欧均却发信息来说,“你心里早给未来另一半画好了标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可我根本就不符合。这才是咱俩走不下去的原因。”
可他们都已经在一起叁年了……
见姚乐意没反应,欧均又问,“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来这家店吗?”他声音低了些,“那时候咱们聊文学、聊理想,外头下着雨都觉得浪漫得不行。不知我们……”
再听不懂,就不应该了。姚乐意盯着杯壁凝结的水珠,转着手里的空杯,玻璃杯底刮擦桌面发出细微声响。
“那时候总以为日子能一直那样。现在想想,可能是我们把浪漫当饭吃,饿着饿着,就都散了。”
欧均见姚乐意没和他聊当年情的意图,于是转了话题。“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过得开心。起码比我要开心。这样我心安些。”
“我没有哪里不好,不要误会。”姚乐意说着,前倾的身子,径直跌到椅背上。
欧均垂眸:“这些年,我总想起你红着眼眶收拾行李的样子。我被家里事绊住手脚,又逼你放弃国外的事业,我……对不起。”
“你后悔吗?你结婚的时候,不是说你找到了真正灵魂契合的人吗?现在回头看,后悔吗?”
欧均沉默着望着对面人,许久才道,“第一次在行业论坛见面,我不过在酒桌上随口提了句《佩德罗·巴拉莫》这本书,她居然记了整整半年。后来还瞒着我,早早订好了一场小众艺术展的优惠票。那时候我们都觉得,终于遇到了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顿了顿又说,“结果到分财产的时候,她却分毫不让,比谈生意签合同还狠。”
话说到一半,他狠狠碾着杯底的冰块,听得人牙酸。“不提了,离婚是她先提的。你给我出出主意,怎么才能让她一分钱都捞不着。”
姚乐意并不喜欢把私事和公事混为一谈,见欧均已经不再说些疯言疯语,压下拒接案子的念头。指尖叩了叩桌面,抽出合同推过去。
“既然如此,下周前把完整的财产明细和证据链整理好。”顿了顿,“我的时薪可不便宜,希望欧总能专注案情。”
“怎么,老同学,聊点往事都不行?”
姚乐意略微嘲讽,“只要你钱给够。”
欧均失笑:“这个才是真实的你。”
姚乐意漫不经心地翻开桌上的日程本,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约见记录,头也不抬道:“彼此彼此,”说着将钢笔重重拍在桌面,“要回忆青春,先签委托协议。”
接下来,欧均拿起委托协议,却没有签。而是一句接一句地说起前妻怎么用甜言蜜语哄他让步,吵架时又怎么拿别人的婚姻当例子压他。
不知怎地,姚乐意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话术、那些所谓“经营感情的妙招”,可不就是她以前对付男人们的手段?
现在这些话从欧均嘴里说出来,像一记耳光狠狠甩在自己脸上。
“你说,当谈情说爱成了演戏,每天照着剧本走,这样的感情还有什么意思?”
“可不就是没意思,不过有钱拿的话,再没意思的戏码,我也能陪你演下去。”她将合同再推到欧均面前,笔尖重重戳在签字栏,“先把预付款打过来,咱们再慢慢聊。”
欧均哑着嗓子说:“如果跟我吵架都在想怎么‘治’住我,这样的日子还怎么过?”
窗外的雨声哗啦啦灌进耳朵,可他这句话却字字清晰,这话,分明是在问当年那个总在“演”完美女友的自己。
一道炸雷“轰隆”一声劈开天空,把她想说的话劈得七零八落,全混进了哗啦啦的雨声里。
欧均“啪”地把笔往桌上一放,眼神直直地盯着她:“咱俩都该好好琢磨琢磨,当年在一起,谁受害更大?”
姚乐意陡然间,笑意无奈甚至发冷起来,“所以,这是找我算旧日账?”
欧均闻言,面上晦涩甚至羞赧,他领悟过来,喃喃朝她,“其实你还是怪我,对不对?”
姚乐意猛地将咖啡杯重重蹾在桌上,溅出的褐色液体在离婚协议上洇开墨团。
“你回国继承祖业,我在机场抱着登机牌像个傻子!从别人嘴里听到消息的瞬间,我才明白这叁年的迁就有多可笑。你说我心里早画好标准,可你连坦诚说分手的勇气都没有!”
凭什么把所有分手的责任推给她。
“欧均,你要明白,从你决定先入为主决定我的人生开始,我们就已经完了。”
那时她给了他一个体面的分手理由,只是给彼此留有一丝情面,充当善解人意的前女友罢了。
“那你敢说你心里一直没人吗?”
当欧均说完这句话开始,姚乐意就已经更加确信当年两人之所以会分手的真正理由是欧均就是疑心病很重的一个人,总不肯相信她是有爱过他的。
突然觉得那叁年,像个笑话。
“我心里有没有人,会影响到你回国的决定吗?为什么非得要把分手责任往我这边推呢?难道这叁年来,我们不是因为彼此相爱,才在一起的吗?”
欧均燃起一丝希望,“我们还有可能吗?”
姚乐意点了点桌前的离婚协议书,“你觉得呢?”
欧均清瘦的脸庞瞬间全是黯淡。
姚乐意顿时觉得自己也没心情接这个案子,话说得差不多了,站了起来。
“你这案子,我没兴趣接了。还有,友情提示,这个钱该给就给。做人不要那么小家子气。”
“方柏溪就是你心里的人吧。”
闻言,姚乐意一愣,转头冷冷地回,“如果你这样想,会让你好过,那就是吧。”
欧均隐忍不发,再看到姚乐意扭头要走的架势,他终究忿忿难耐了,“难道不是吗?如果你不出国,你们就一定会在一起的,不是吗?”
“对啊,如果我不出国,我就一定跟他在一起。”
“乐意,那是不是可以说明你才是那个不爱的人?”